2015/6/11 「棋友」

棋友

摘錄自：講義雜誌電子報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2015/5/25

文/吳敏華

 

(圖/圖倪繪）

航航剛下課回家，反手關上了門，手都還沒離開門把，雙腳忙著互踏著鞋跟脫鞋，褪下書包後放在玄關架上，飛也似地走向書房，進房前應付的向著廚房方向喊了一句：「我回來了。」喊完話，人已坐定在電腦桌前了。他伸手打開電源鈕，一副摩拳擦掌的備戰姿態，癡癡望著螢幕等著開機。

「下課回家也不先洗澡。」一轉頭，看見媽媽立在門邊，雙手插腰，神情看起來有些不高興。

「對不起啦，媽，我先上一下網，吃飯前我一定會把澡洗好，拜託一下。」表情諂媚的望著母親，口氣極盡撒嬌。

「真是的，爸爸回來以前，一定要把澡洗好，否則我就告訴他，讓你以後不能用電腦囉。」

「是，遵命。媽最好了。」

說完，急忙回頭進入畫面中的棋局，在名單列表上開始尋找他亦師亦友的棋伴─霍克。

和霍克的相識，是兩個月前的事了。航航喜歡下棋，他的每一種棋玩都是爸爸帶入門的，每當學會了一種新棋玩，他就會黏著爸爸，找他挑戰。航航的父親是一個很嚴肅的人，平時不茍言笑，連教兒子下棋時，也是一張撲克臉。航航有些怕他，但是他很喜歡爸爸，總想找機會和他親近，和爸爸下棋，讓他感覺兩個人的距離拉近了一些。剛開始，爸爸會陪他下個一、兩局，或許是棋力程度相差太多，航航總是三兩下就棄子投降，時間一久，每次相同的棋勢，爸爸也覺得無趣，因此會找一些理由拒絕和他下棋，航航只好失望的將捧在手上的棋具又收回櫃子。

可能是父親察覺到他的失望，又或許是想省麻煩，一次在拗不過航航的請求下， 帶著他到電腦桌前，幫他開了一個帳號，又用他的小名為代稱，簡單的說明使用方法後，航航就開始在網路上下棋。

網站上的棋種極為多樣，各種棋玩都有，很多是他沒見過的，有時他會當個觀局者，有時會下場與人廝殺，其中讓他最感興趣的棋玩是「四國軍棋」。這種棋需要四個人一起下，其中兩人為同盟夥伴，其他兩人則為敵對的對手。在網路上，四個人互相不認識，又是採暗棋的玩法，不知同盟者或對手的布局，所以每一子都需要猜，每一步都需要試。而唯一與盟友聯繫的方法，是這個遊戲提供的密語功能，可以透過它向夥伴傳話，或告知己方的戰況資訊，互相聯繫合作，這樣勝算才會高。這種棋下起來頗費心思，航航卻覺得相當有趣。

但是這個遊戲有一個特點，對棋力較淺或新手比較不友善。它在每位棋手代稱旁，都會標著勝負的記錄，對於又是新手，棋力又差的航航來說相當不利，因為只要別人看到他極低的勝率，怕影響自己的戰績，往往不想和他合作下棋。也因為這樣，他經常找不到夥伴，空坐在虛擬的棋桌上，久久等不到人來和他玩。偶爾好不容易找到棋伴，卻透過密語嫌他的棋藝太差，讓他十分氣餒。

就在這時候，霍克坐進了他的棋桌，霍克的勝率極高，在棋室裏是高手，航航有些受寵若驚，下起棋來分外小心，戰戰兢兢的棋步看起來有些遲滯，霍克透過密語要他放輕鬆，不用太在意輸贏，並且指示他要如何下子。在霍克的幫助下，他們第一次合作就取得了勝利，而且是打敗了勝率不差的對手。接下來數盤棋，霍克還是當他的盟友，帶著他過關斬將。下線前，霍克也不居功的稱讚航航的棋藝，並感謝他的幫助，航航非常高興，與霍克相約下次再度合作。

再來的日子，只要他們兩個人同時上線，都會坐在一起互相搭配。過程中，霍克常用詼諧的語氣，不厭其煩的指導他如何下棋，又時常稱讚和鼓勵他。慢慢地，航航的棋力愈來愈好，勝率也愈來愈高，下起棋來有了自信，有時就算霍克不在，也很容易找到其他人願意做他的夥伴。對於這位風趣幽默又不擺架子的朋友，航航是又佩服又喜歡，只要上線下棋，都會先找尋霍克的虛擬身影。

不知何時開始，霍克不再上線下棋了。航航因為容易找到棋伴，一段時間後，也不太在意，不再一上線就搜尋名單列表。上了國中，父親幫他選讀了公司附近的私立學校，功課加重許多，加上爸爸對他的上網時間管控極嚴，最後連網路棋室都很少上了。

這次月考考完，學校提早下課，家裏沒人在，媽媽要他就近先到爸爸的公司，等他下班一起回家。到公司時，爸爸正好要開會，就安排航航到他的辦公桌坐著休息。離下班時間還有兩三個小時，航航諾諾地向父親要求可否開電腦讓他上網？爸爸沒說話，沒有表情的幫他開了電腦後，就逕自的走向會議室了。

航航鍵入了網址，螢幕出現了輸入帳號與密碼的畫面，上面欄位上已經記錄了一組帳號和一串星星符號的密碼，他沒多想，反射按了「確定」，畫面馬上就切換到了棋室。突然間，他眼睛一亮，因為出現在眼前的竟然是「霍克」兩個字。他發愣了好一會兒，腦筋裏的混沌慢慢清明，再三的細看，沒錯，自己剛進入的帳號就是霍克。他轉頭隔著玻璃看著爸爸，他正在和同事說話，不經意的和他的眼神交錯了一下，他還是一張嚴肅的撲克臉，但是那一剎那，航航卻從他的眼中看見自己從沒注意到的柔和，他覺得爸爸與他好親近，那種感覺，就像看見一位久違的摯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