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2月3日 星期一

2014/2/3 「說一個幸福的故事」

說一個幸福的故事

摘錄自:講義雜誌電子報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2014/2/3
/皮爾斯夫人

恩典上幼稚園後,我也參加職業訓練課程,開始通車往返的生活。突然間,我看到另一個世界的德國。冰冷冬季裏,流浪漢在大街上步伐蹣跚地走著;火車站熙來攘往的人群,竟有數不清的人抽著濃濃的菸、眉頭深鎖……看到這麼多不快樂的人,我心裏的疑問是:生活在社會福利制度完善的德國,怎麼還會不快樂、不幸福呢?

我冷靜地回顧德國生活對我造成的正面影響。《夢想德國》一書,記錄著我剛到德國前幾年生活的點滴、日耳曼幸福生活哲學。我沒有動搖,卻也意識到:社會福利制度再好的國家、生活環境再美景的仙境,仍無法保證人們可以完全幸福。

今年有機會去社區大學補上一門課程,班級裏聚集了十多種國籍的面孔,有羅馬尼亞、立陶宛、匈牙利、伊朗、俄羅斯、義大利、西班牙……等。大部分的人離開家鄉,都是因為想要在這裏獲得更幸福、更美好的生活。一群和我一樣的異鄉人,因為夢想,因為愛而遷移到德國。很多同學在自己的國家讀到大學畢業,有不錯的工作背景,但來到德國後,卻為了生活跑去當清潔工。

不同人跟我說著他們的故事,都是異鄉生活不為外人所知的辛苦與心酸。故事繼續上演著,課程結束了,同學們各奔前程,而我回到家庭的幸福羽翼下。我知道自己比很多同學幸福,但那張張跟我訴說著異鄉故事掛著淚滴的臉孔,卻再也無法忘懷。

課程最後一天,我在德國冷冷的大街上,跟同學們互道珍重。來自匈牙利的年輕女同學,和我一路聊到她快下電車。我望著她幽幽的淚眼與背影,竟聽到自己的心也跟著她一塊兒掉淚,想要給她的祝福終究來不及給。好幾個夜裏惦記著她,睡不著覺,心裏一直跟老天說:一定要好好看顧這女孩。

經歷著相反面的德國,除了撕裂了我心中對德國完美的幸福體會,心裏也冒出很多疑惑。

有一天,我在前往瑜伽課的電車上,巧遇我相當敬愛的德文老師Frau Adam。我們兩人開心聊起彼此生活近況。電車停在一處熱鬧廣場,我們不約而同望向窗外那兩位抽著菸、推著嬰兒車的媽媽。突然前面兩節車廂傳來震耳的瘋言亂語,我們向那節車廂看了看,老師看我臉色發白,示意我不要擔心那個酒鬼。

當下那一刻,我再也壓抑不住,忍不住開口問:「Frau Adam,你知道嗎?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,夢想著到一個比他出生的國度更好的地方,創造更幸福的生活,而德國就是其中的一個。德國有這麼好的自然環境保育及社會福利制度,為什麼還是有那麼多不快樂的人?」

老師看著我,如智慧老人般面帶微笑、不疾不徐地跟我聊:「Chiayu,你的感受我深深了解,關於你的問題,我很想跟你分享一個我自己的故事。年輕時,我完成大學學業後的第一件事,就是想盡各種辦法走出德國,去看這個世界。身為德國人,我對德國民族性與嚴格的法律制度,有種很深的厭煩;德國的冬季太長,我嚮往生活在一年四季都如春夏的國家;德國人處事要求完美的態度,有時令人抓狂……旅行兩年後,我輾轉到了尼泊爾偏遠山區學校,自願到那裏一年,教孩子英文。

「那一年的山野生活給我很多鍛鍊。為了要讓孩童們有乾淨的水喝,我必須每天花上三個小時腳程,提兩桶乾淨的山泉水到學校。有一天,我們學校來了一個喇嘛,那喇嘛一出現,每個孩子都跑到他身邊。看著那些我平常帶的孩子們露出大大笑容,我心裏不好受。因為當我要孩子們過來上英文時,他們個個無動於衷,繼續圍著喇嘛轉啊轉。

「因為此事,我對那位喇嘛生了很久的氣。更氣的是,他開始每天出現在學校,也沒做什麼,就是修理一些壞掉的門、掃地和煮飯給孩子吃……我默默觀察著他,好奇他的法寶是什麼?什麼孩子都喜歡接近他?兩個月後的某個早晨,尼泊爾山區下起很大的雨,我窩在不到一坪破破的小房間裏,聽到一清早六點鐘,從教室傳出的誦經聲。聽著喇嘛的誦經聲,不曉得為什麼,我竟然掉下淚來,開始懷念起自己的家鄉。

「窩在被裏哭了一場後,我起身去洗手間,經過教室旁,看到喇嘛一人靜靜坐在地上,跟往常一般打坐。他起身邀我過去,跟他坐在一塊兒。他問我來尼泊爾多久了?我很驚訝他會說英文,我以為他會繼續問我來尼泊爾的生活心得,沒想到他卻一語直指要害,跟我說:『不管你躲到哪裏,你內在的黑暗面都會跟著你不放,你抗拒那黑暗,就等於在抗拒自己。你還要流浪多久,才會想要回家?』

「被他這麼一說,我再也無法掩飾內心的軟弱,管不了淚眼相對的尷尬,問他可不可以告訴我,要如何才能找到生命裏真正的幸福?我告訴他,這個問題所帶來的內心焦慮,不曉得已有多少年了。以為念到一個好學位,就可以向幸福更接近一些;以為離開德國去看世界,新的生活體驗可以將焦慮感一一消滅;以為到山上當志工教孩子英文,可以給孩子們很多的愛,但卻發現孩子給我更多的愛……

「喇嘛看著我焦慮的眼神,卻沒有馬上解答。他面露祥和微笑,問我要不要來打打坐,一塊兒煮煮飯、掃掃地就好。他說不必太掛念那些焦慮:『不要緊,那些都會過去的。』

「我問他:『做這些有用嗎?』他還是沒回答,只有微笑。

「我想偷學他的法寶,每天認真照著他說的,打坐、打掃、煮飯,同時繼續教英文。我一向不太有耐心,一個月後,我發現自己還是沒悟出什麼幸福道理,忍不住跟不愛說話的微笑喇嘛問:『到底要做這些事多久,心中的焦慮才會不見?』

「喇嘛又笑了,他要我跟他到大露臺上。我跟他站在露臺,眼前的天空有一片烏雲還有陽光,下著小雨但空氣卻透著雨滴後的自然鮮味,我看他望著天空的神情好祥和,心境也跟著平安寧靜起來,不想說話了。這時,喇嘛反而開口了,他說:『你看那太陽與烏雲,它們有想要對方消失嗎?你不喜歡下雨嗎?但如果沒有雨的洗滌,大地怎麼換來它的煥然一新?』

「要快樂、要幸福,只要學習自然律則,心頭苦的症狀就會改善。身為人,當然躲避不掉人性裏種種的軟弱與苦,唯有當我們溫柔地去接納那個苦,那苦才不會再困住你。他告訴我,當我學會不去跟黑暗對抗,反而謝謝黑暗與我為友,淬鍊我的勇氣與智慧時,內在的衝突與矛盾就會化解。

「那些焦慮、那些苦,只是楔子。那是讓人們重新再返回愛與平安的一場設計、一場遊戲。最終目的,是要讓我們記起來自己是誰。接受苦不代表要一直受苦,而是要學會去接納生命的光明與黑暗,從兩極的融合裏,再超越兩極,到另一個更開闊的心靈意識層面,開始經歷心中如實的平安幸福。」

Frau Adam老師說的故事,像小說一樣讓我深深入迷,我很怕故事沒聽完她就要下車,急著問:「你後來有靠喇嘛傳授的禪修功夫,解決生命的問題嗎?」

她開懷大笑地說:「哈哈,修行可是一輩子的事,對於這個問題,我還真不敢回答。關於你的問題,Chiayu,不管你在德國或在臺灣,還是在世界上哪一個國家,不管你經驗到好或壞的哪一面,永遠要記得:幸福的決定權,跟你看到的正面與負面並沒有太大關係,也跟人們是不是出生在先進的國家沒有關聯。幸福決定權,就像喇嘛跟我說過的一段話─當我們記起自己是『愛』、是『平安』時,就可以跟黑暗共舞融合;當我們在愛與平安中,就不會去分別哪一個比較好、哪一個比較不好,我們會渴望將差異的兩極都擁入自己的懷中。

「愛與平安,會將人性裏的軟弱與恐懼層層融解,跳脫頭腦的二元對立,讓人們真正學會看重自己、不貶低自己。在愛與平安之中,我們不會說向日葵綻放得比百合美麗,我們會懂得欣賞花的世界,因為有不同的美,才真正彰顯了宇宙天地的奧祕萬千。」

Frau Adam下車前送給我的這段話,是不是身為人類的我們生命幸福哲學的鑰匙?是不是德國人不快樂的幸福解藥?我突然覺得自己的回答跟她一樣─這個問題我還真不敢回答。但是,Frau Adam在尼泊爾遇見微笑喇嘛的故事,喇嘛引領她從外在焦慮踏上回歸自我內在旅程─追尋幸福的心靈向度,卻很可能會成為我這輩子最重要的幸福生活哲學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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