幸福講義
一個人的生活練習
摘錄自:講義雜誌電子報 2014/9/22
文/溫蒂 Wendy
(照片/原水文化出版提供) |
「味覺,也是有記憶的。」作者曾是位幸福人妻,在陪伴先生病榻旁、喪夫之痛後,她透過料理撫慰了家人與自己─食物已不是重點,可貴的是,一同享受的相聚時刻。作者將這段獲得、失去、再獲得的過程寫成新書《美味的記憶》(原水文化出版),找回自身內在的療癒力量
在那些和朋友歡聚的時光裏,熟悉的氛圍籠罩,難免勾起一些過往回憶。
我想起了,先生以前也經常邀請朋友到家裏聚餐。每次我都是穿得美美地,從容不迫從廚房端出一道道菜。朋友覺得不可思議,常打趣說,我應該有請人在廚房裏做菜吧。
宴客可以這麼不疾不徐,是因為事先有規畫。我會在幾天前就發想菜單,有些東西可能前一、兩天就開始做了。真的要臨時煮一桌菜也可以,但我喜歡先計畫好,才不會在宴客當天忙裏忙外,無法好好跟朋友聊上幾句。
我也想起了,剛嫁給先生沒多久,他的朋友們到家裏打麻將。半夜大家肚子餓,當時我還不太會做菜,連煎一顆蛋都會把蛋黃弄破。後來就慢慢發想了「冷油煎蛋」,鍋裏放油後,小火慢慢煎,待底部蛋白凝固再輕輕翻面。起鍋時,蛋白會很漂亮,灑幾滴醬油,外加一點番茄醬,好吃得不得了。先生的朋友還曾大讚說:「John老婆煎的荷包蛋是世界上最好吃的。」
先生離開後,我一樣經常邀請朋友到家裏吃飯。曲終人散,還是得回歸一個人的生活。
那種感覺很奇怪。尤其是先生剛過世時,待在我們共同生活多年的房子裏,少了他的身影,讓我非常不習慣。起初還會去聞他的枕頭和衣服,根本沒什麼味道了,但就是會想要去抓。
我知道要堅強,但人心是肉做的,難免有高低起伏。加上先生的告別式過後,兒子一家三口就返回上海,一個人守著偌大的房子,感覺真的好孤單。曾經也有過一段時間,我沒有辦法看到任何跟他有關的東西,那種感覺很可怕,像是生命瀕臨失控,完全不知道該拿自己如何是好。
特別害怕星期天午後的陽光。那樣的時空場景總會讓我想起,以前我們總愛睡到自然醒,再一起牽手出去吃個飯,或看一場電影。又或者,兩個人慵懶地待在家裏,哪兒也不去,有時甚至連交談也沒有,但你可以感覺到那個人就在身旁呼吸,散發著一種令人安穩的氣息。
物換星移,人事已非。
當我發現,自某個星期天開始,只有陽光灑進來,熟悉的人卻不見了,總會讓我的心情頓時陷入低潮。
有時開車出去,看到陽光很美,也會忍不住對著天空,呼叫他的名字,「你去哪裏了?這麼美的陽光,你怎麼可以就躲到那個甕裏面呢?」
到加勒比海看到那麼美的海,我也會說:「你應該在這裏游泳的啊,你怎麼不來?」
一連串的問題,像一顆顆被拋向大海的石頭,沈入,毫無應聲。但我還是允許自己這麼獨白似地,不斷問著。這是我的情緒抒發方式,也是一種自我療癒的過程。
我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沒事。只是需要時間,以及更多的練習。
練習走出傷痛的方式是,告訴自己,一天兩個鐘頭不要想他。為了轉移注意力,我會一個人出門逛街,純粹Window Shopping都好,或是去花市看花、到戲院看一場電影。然後再慢慢增加「遺忘時數」,例如第二個禮拜,增加到三個小時不想他,有時候為了消耗時數,我還會連看兩場電影,一定要讓自己暫時抽離,才不會又開始想東想西,掉進回憶裏。
憂傷的次數愈來愈少,心靈的茁壯就比較快。後來,我不只不用再刻意遺忘,有時還會跑去翻先生的護照,自顧自地說:「哇,你曾經去過那麼多國家啊。」他是一個烙印在我生命中的印記,不會因為過世而失去關聯。但比起先前,思念,已經不再那麼揪心,眼淚,也不再那麼苦澀了。
少了他的日常陪伴。一個人的餐桌料理,可以簡單,也可以豐盛。
就我所知,很多單身的人之所以經常外食,除了忙碌,其實也是因為一人份的餐很難準備,擔心吃不完又要放隔夜,常常只能煮個一、兩道菜。多數時候,我也吃得很清淡。煮些白麵條,起鍋後,淋上加工調製的醬料,或是用自製油蔥酥拌一拌,一碗乾麵也能當一餐。但,誰說一個人永遠只能吃得簡單呢?
一個人吃飯,我的餐桌還是可以擺出九道菜,也不怕吃不完。技巧在於,平日就先做好一些簡單的常備料理,放進冰箱擺著。像是白花椰泡菜和空心菜梗泡菜,以及味噌香魚,都是可以擺上至少一個禮拜的東西。哪一餐想吃,就弄個一人份,恰到好處。
我是一個喜歡分享的人。不管是醃泡菜還是香魚,我都會多做一些來分送親朋好友。有時連包裝也很講究。以味噌香魚來說,我曾經在做好之後,特地去買了個竹簍,裏面鋪好鋁箔紙,擺進幾尾香魚,讓收到的人很感動。
在最傷心難過的那段時間,自製料理送人,多少也是為了讓那些關心我、卻又不好意思問太多的朋友們知道,我還活得好好的。況且,找一個理由和動力讓自己走出家門,把幸福分送給別人,其實也是一種很好的自我提醒。
是的。一個人,也要好好活著。而且除了下廚,還有很多方式可以讓生活變得更精彩,像是去做義工、學習第二專長、到社區大學進修,或重返職場,都有助於個人生命的開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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